我人生中第一次出席的集会并不是净选盟2.0的“民主之行”游行。至于参与“民主之行”由始至终也是一件没有悬念的事情。但是坦白说,对于出席集会,我不曾感到如此地焦虑和忐忑。
第一次出席的集会,无独有偶地也和选举改革有关。当时是2004年全国大选后,反对党和非政府组织号召到选举委员会办公楼抗议选举舞弊。被淹没在激昂群众“烈火莫熄”口号中的我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人人生而自由,有和平集会和结社的权利”的概念却从此深植心中。
在709进入倒数的阶段,当面子书逐日地被染成一片黄色时,心里的振奋难以形容;当获知在大企业上班的朋友、以前叫我不要吃饱没事做反政府的朋友、朋友在新加坡工作的朋友、朋友的堂弟的姨丈…都决定要出席游行的那刻,心里感到莫名的鼓舞。当然,执政当局的高压手段和白色恐怖也如预期般尾随而至。
一开始,身边有人因分发传单或穿黄衣被警方逮捕。接着允许无审讯扣留的紧急法令恶法被祭出,内安法令大逮捕的黑影笼罩我们。我被逼将售卖净选盟黄色T恤的活动变得比毒品交易更低调且神秘。然后,朋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游行前的牺牲”的劝告让我在“原则”和“权宜”之间来回摆渡斟酌界限,结果决定乖乖地把贴了在车镜半年多的净选盟贴纸撕去。再多的愤慨和不忿,当下都只能转换为正面动力,以召集更多人一起用双脚抗议铁腕政权。
选举改革的呼声导致人心“黄黄”,有系统性的打压却也让大家人心惶惶。路障、封城、大镇压…我几乎无法想象709当天会是怎样的一个画面。为免受阻于警方的路障,我和朋友们提前两天到吉隆坡,静心等待709的到来。既然决心要去,就只好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前一天晚上到吉隆坡市区留宿的朋友一起集合后,我们如常地把同伴们分成小组以方便游行时的行动和照应,然后进行简报会以确保大家掌握须知的资讯。那天晚上,怀着警察可能深夜上门搜查的担忧,我最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709早上的吉隆坡市区一片死寂,山雨欲来的肃杀气氛扑面而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四周探察,尝试找出警方围城计的弱点。这边传来被捕人数最新消息,那边听说警方已开始发射水炮;这里守卫森严不易突破,那里距离遥远变数太多。随着原定集合时间越来越逼近,同伴们开始焦急地探询详情。作出判断和决定的压力在于,一个错误足以影响整组人的命运。
总指挥最后作出决定在茨厂街集合,取道苏丹街前往默迪卡体育馆。正当在茨厂街聚集的约莫五百人开始游行走向体育馆,一阵浑厚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荡而至并渐行渐近。在我们还未搞清楚状况之前,空气中的颤动已转换成一阵阵清晰的口号声。顷刻间,一组看不见队首和队尾的游行队伍已经横过我们的前方,就像井然有序的蚁兵,正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在一阵欢呼声中我们加入游行队伍,搁下所有的担忧和不安,举起拳头一起高喊“人民万岁!”。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穿黄衣,但是我们彼此的心却是如此紧紧地靠在一起。每一个出现在游行队伍的人都赋予了我力量,让我坚信前路纵然崎岖,我们却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不分种族、年龄、性别的马来西亚人都怀着一颗同样炽热的心,为了同一个梦想前进。游行时不住回头望,结果那仿佛没有尽头的人潮,让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一刻,好想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们都是马来西亚人!
警方所发射的催泪弹如常地让我有种“就快要死掉”的错觉,但是再多的暴力镇压,却已注定无法击退人民要求真相、公正和改变的心。我们并非不害怕催泪弹、水炮车、内安法令;我们身后也都有担心我们安危的家人和朋友。只是我们更坚定地知道,我们不希望另一个54年后,马来西亚人还会因为穿黄衣而被捕;更不希望我们土生土长的孩子,会随时被人指着鼻子叫嚣“回中国去!”。
709成了马来西亚人的集体回忆后,参与集会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件很“in”的事。曾几何时,翘课去参加集会支持城市拓荒者会换来系友“不思长进”的眼光;劳动节不去逛街看电影而是去参与劳动节集会的表演会被讥笑脑筋有问题。然而,这一刻的马来西亚人,却已经会主动对于扭曲报道709集会的报章提出批判。我为走出安逸地带和虚拟世界的每一个你喝彩,更为多年来默默捍卫基本人权的他和她感到骄傲!
人知道为什么活着,就知道如何走下去。未来的路,就让我们一起在浪漫的梦想和不太浪漫的现实的拉锯中,一同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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